那是一个平常的晚上,几乎全中国的火车站都是那个样子,总是拥挤着人,尤其在候车的广场上,任何一个角落坐着躺着的都是人。
突然候车的广场上闪出数位持刀的蒙面人,在没有闪避的空间下,蒙面者像砍草那样,快速地让拥挤的人卧地死亡,而且一刀致命。据说这些蒙面者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砍人极之凶残。
瞬间,整个广场哄然尖叫,在警察赶至现场前,百多人被砍。前后才十五分钟,恐慌开始从这个城市的火车站迅速蔓延整个中国。网络上不断有人盛传这些蒙面的恐怖份子下一站要快闪砍人的目标,他们揣测了几个城市的火车站,其中就有我所在的城市。
恐怖袭击的消息还在空中萦绕时,你正在和我分享西非宣教十三年的经历,是巧合吧,正好你的故事里围绕的都是恐怖袭击。十三年前,你和妻子凭着信心,踏足一个陌生的国土,那里常年气候炎热达48°以上,这些年你们的生活,从你的叙述中,我可以用四个字概括——颠沛流离。
你们只凭旅游签证进出,邻居不时问起你们是干嘛的,你们总是说来游学的,过一段日子,邻居又问,你们还是说来游学,后来你们从这条街搬到那条街,再后来,你们就索性不回避了,直接告诉别人你们喜欢这里,因为有圣书指引你们。
而这时,恐怖事件就从那开始——首先“茉莉花革命”引爆了压抑已久的不满,蠢蠢欲动多年的反抗一发不可收拾,然后“阿拉伯之春”的掀起,周边的国家随着动荡起来。
步步惊心
在禁止基督教的国家从事宣教工作,原本就存在风险,如今还突然动乱起来,那就叫人步步惊心了。邻居对你们感到又奇怪又困惑,既然来游学,动乱了就赶紧走吧,怎么还留在这里冒死?
你们坦然告诉他们,因为神吩咐你们留下,这样的回复更叫他们迷糊了。邻居再问:“你们不怕吗?”你告诉他们,因为有耶稣,所以不怕。结果,邻居的邻居都来了,他们想知道耶稣,因为他们比谁都怕。
那次以后,秘密警察常常埋伏在你们的前后左右,你们终日战兢,带着随时预备被捕,随时被驱逐出境的忐忑。我钦佩你们的勇气,但还是忍不住学了那些邻居般肤浅地问:“你们不怕吗?”
你告诉我,你们怕,大大地怕。
那个晚上,街上发生暴乱,大家都疯狂地烧车喊叫肆意拆毁。你们躲在房里,把门关得紧紧的,还加上重重的沙发抵住。喧嚷如汹涌浪潮,一波一波从远处冲击过来。
那一刻,你们仿佛踏上刑场的前夕,下一步就要受刑了,你们紧紧拥抱,流泪祷告,头脑空白了还是坚持祷告,甚至将近失语了,你们还挣扎着几乎是唇音的祷告,像说不出来的叹息。
暴动中安然睡觉
然后,门外轰隆一声巨响,你们意识到那是你们停泊在路边的车,想必已经烧毁然后爆炸。就在你们紧紧闭着眼睛等着暴徒冲进来的时候,你们听见有声音,那不是从街上传来的,说:
“在世上你们有苦难,但你们可以放心,我已经胜了世界。你们在我里面有平安。”
这句话在黝暗的房子里反复回响,不知不觉你们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还真以为已经到天堂了,因为当时街上一片宁静,阳光从门缝窗框间照射进来。你们彼此触摸了对方的脸,发觉都没死,像发了一场噩梦一般。
你推开门,走到街上去,首先迎面来的是熟悉的几位邻居,他们亲切的脸,慰问你们,然后拍拍你们的肩膀说:“你们的车被烧毁了!”你们笑了笑,然后告诉邻居昨晚暴动中你们安然睡觉的经历。
我们在饭桌前,你娓娓道来一则又一则惊险的故事,我不敢当作游记探险故事来听,因为那是用命来换取的。
后来邻居都不再问你们去留了,因为你们天天冒死,所有旅客第一时间都撤离了,你们怕但也留了下来,街上在喊杀,你们萎缩在房的一角哭求直到睡觉,就是为了告诉他们,那位赐予他们平安的耶稣。在你们身上,我还看见那份超越死亡的爱。
那几天,我们不断听到恐怖袭击的报导,人人的恐怖神经瞬间极端敏感起来,连一场普通的地铁故障,只不过看见有微弱的白烟从地铁窗户的顶端冒出来,大家就立马逃命,把地铁乱成一团。
尽管地铁站的广播不断呼吁市民冷静,放声通告那是故障不是恐怖袭击,可是没有人相信,大家都死命逃生,还好没有闹出人命,只是地铁站所有的设施都被摧毁了。
或许正如某些专家所说,中国尚未预备好面对恐怖份子,不像你那边的百姓,爆炸响声已经是他们生活的背景音乐了。谢谢你此刻给我们的鼓励,只是,我们也怕。
背后蕴藏着龌龊
如果翻墙去阅读别人对中国实情的报导和剖析,可能反而添加了我们的不安感,因为中国并不如这里的报章所说的那样“天天进步,稳定发展”。
华丽报导的背后蕴藏着龌龊的政治以及败坏的人心,时不时听闻哪位高官明目张胆地欺负百姓甚至杀害,但却只是革除党籍了事,略过了法律的制裁;时不时又听闻哪里发生禽流感,可是百姓却不知情,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爆发地点在我附近的城镇,那些日子我还照常吃鸡呢。
有时不知情反而是福吧,至少每天可以如常生活直至无辜死亡。其实我们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下,俨然恐怖分子在你四周埋伏,随时冒出来厮杀。只是我们逃避去想而已,或者想也无济于事。
还有另一种暗藏的威胁也总围绕我们的生活,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每一次我拨动手机,都感觉有人在窃听。这不是由于我们是危险份子,而是因信仰的缘故。在这个基督教禁止传播的国家,要在忐忑中带着爱生活,并在惧怕的阴影下,当作没事发生那样从容爱人,若不是基督的爱和圣灵所赐的意外平安,恐怕我怎样假装也不能入戏。
为着那不震动的国,但愿我仍然能爱,尽管天天生存于震动的天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