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都是这样的剧情,往往不幸就发生在正常的日子,毫无预兆下。比如,那天我们正在进行线上工作时,就接到电话说你需要回来诊所,因为你的报告显示异常。正想多了解什么情况时,对方已挂了电话,就一句详情来到再说。这个电话就破坏了一个平常的日子,原本的规律和平静,变得絮乱和不安。
等待去见医生听结果的这几天就不是平常的日子了,我们也会预备很可能见了医生以后的日子也变得不再平常。
以往我们都陪伴过不少不幸的人,甚至陪伴至死亡的那一刻,聆听过无数的痛苦经历,感受过不幸之人内心的煎熬和失望,当然我们也与不幸之人一起在无助中寻求上主的帮助和怜悯,同时也曾经为未见上主的怜悯和医治而感到困惑。
不过,很感恩,每一次陪伴的经历,最后反过来我们经历了主的陪伴,作为陪伴者,祂总在我们无力和困惑时,在我们祷告里隐约让我们感觉,祂隐身在愁云迷雾中,看不见,但其实祂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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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不幸发生在我们身上时,瞬间涌上来的焦虑和不安,对我们来说,这些感觉并不陌生。过去那么多年,我们与所陪伴的人最常经历的就是这些惊恐、不安、忧虑、疑惑、难受、伤心、失望等的幽暗感受,好长日子都萦绕在这些感受里。所以,当发生在我们身上时,我们理应很熟悉了。
但,尽管熟悉,对于突然临到的坏消息,尤其威胁健康的,都会被震动了一下。那一刻,我的反应是,否定,觉得那只是一份检查报告,有很多可能——可能不是我们想的,可能只是指数问题不表示就“中招”了,可能只是初步症状,可能搞错了......
其实我不是那个可能被诊断为不幸的当事人,我妻子才是,她应该比我更担忧和不安。接到电话的那一刻,我们都在服事中,虽然被震动了一下,但我们很快恢复平常的状态继续服事。
后来,我们夫妇谈起,没想到我们第一句问对方的话都是一样的:“你担心吗?”我们没有及时回复,大家都想了一阵,然后我们给对方的回复没有想到也出奇地相似:“还好,不会太担心。”
这个“还好”可能是出于我们都不想让对方担心的缘故吧,但确实也没有去到焦虑不安的地步。我相信我的妻子和我一样,在等候去见医生的这些日子,都在沉默里向神祈求。我很感恩,我没有“无限上纲”地往死亡想去,过往我曾经想象过如果有这样一天,突然爱妻患癌症了,我们怎么办?或者,爱妻比我早离世,我怎么办?
我的想象都是幽暗和悲情的,那个时候,每逢想象到最悲情的那一瞬间,我就会自己喊停,然后庆幸那只是想象。当时我还幽默地告诉自己,想象得那样深刻,还绘影绘声,貌似给自己来一次灾难前的预习般。
可是,真的发生了,我发现没有我想象的那样情绪激动,有的也是一种平常心,当时闪现脑海的,是一种可能已经自动化的意念,就是知道即使最糟糕了神都会帮助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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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我始终认为那份报告只是指标,不一定就是确切的,所以,我的祈求偏向了乐观,甚至我会主观地认为那只是提示我们注意而已。
我猜想我的妻子并不是这样,后来她告诉我,果然如我所想的,她会偏向最坏的情况来向神祈求。难怪,那一天我们一起去见医生,当医生摊开报告,医生是一位直爽的人,我们才刚坐下,她就不兜圈地把结果告诉我们,然后,告诉我们几种可能,从良好到糟糕,同时也告诉我们治疗的方案,爱妻显得十分平静。
这也是我和她不同的地方,她会从现实角度去考虑,所以,她不会像我想出那么多可能,反而直接就去到最坏的可能,然后,最坏可能里所带给她的感受,她就在那些感受里向神祈求,她才是那位真正预习了最坏可能的人,而我,不是,我是那位习惯先逃避的人。
医生提出最坏可能时,我似乎自动屏蔽了,听不下去,或者怎样听也没听懂似的,但是,我的表面是淡定的,丝毫没有慌张的痕迹。可是 ,那一刻我是愣住了,那种封闭的状态,所以,才显得平静。等爱妻进一步接受比较准确的检查时,她进检查室去了,我独自在诊所登记处坐着,这诊所很小,没有窗户,我四面张望也不会看到阳光,更看不到远方。
于是,我闭上眼,这个时候我才真正站在此时此刻的心情来向神祈求,而不再是想象了,也不是出于逃避而来的乐观,我告诉主,我真的担心,如果爱妻患了癌症,我要怎样陪伴?我都懂,过往我也是那样陪伴过病危的人,但,各种的忧虑就涌上来了,这些忧虑都没有具体的内容,就是涌上来压住你心脏的感受。
于是,我再祷告,我就一句话,告诉主,我担心了,也害怕了。然后,我还没说完,另一种感受突然在我里面涌现,俨然在压力上升到顶点之后瞬间的释然。我似乎没有听到主向我说了什么,但里面的感觉是瞬息轻省的,我知道那是圣灵的工作,祂可以瞬间取去了我的害怕,用平安来取代。
虽然不是每一次都能如此经历,但这一次是个预料之外的,像保罗所说的“出人意外的平安”,一般我都需要唠唠叨叨好久以后,我才隐约感觉到平安,这一次,却来得如此迅速,好像与坏消息临到的节奏一样,祂的平安也以同样的节奏出现,似乎告诉我,祂的平安总追上每一个坏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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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妻从检查室出来了,更准确的报告还要多等几天,这意味我们还需要回到之前那个等报告的心情,医生说这一次的报告会准确显示异常的最大可能。走出诊所以后,我们夫妇牵着手,走到地铁站之前我们都保持沉默的,但其实那个路程我并不沉重,只是习惯逃避的我,不晓得说什么,而且妻子做检查后身体也不舒服。
到了地铁站,地铁正准备入站时,爱妻很平稳的语气告诉我她感到平安,她说她没有害怕,只是检查后让她身体感到虚弱而已。很巧合,我也是感到平安,我告诉爱妻,我也有平安。我相信这并非巧合,当圣灵同时把祂的平安放在我们夫妻心里时。这份平安使我们回到平常的日子里,回到家以后,我们各自安排我们的服事,像平常一样。
晚上,我们与孩子见面了,过去几天孩子都知道我们正在等这个报告,也知道这个报告可能带来的坏消息。没想到,我们还要继续等报告。
大儿子一见到妈妈,就抱住妈妈,头靠在妈妈的肩膀上,然后说:“妈妈,不要担心我们会担心你。”爱妻一贯地温柔回应,告诉孩子她心里有平安,她确实会担心孩子会担心她,但我看到他们母子的担心都被“平安”环抱着,好像在他们拥抱时平安也张开了双臂来抱住他们。
然后,小儿子腼腆地望着妈妈,问妈妈说:“你ok吗?”小儿子这句话的背后都是担心,但是,两个孩子对妈妈的关切无疑给爱妻一个强悍的支持。
就这样,平安像绳索系着我们一家,尽管还需要等待确切的报告,像等待派发成绩单一样,无非就三种可能——优秀,及格和不及格。只是当平安联系着我们四时,任何结果似乎都不会撼动我们。那天以后,我们都像平常那样过日子,没有总是牵挂着报告的结果。
几天以后,正好也是我和爱妻分别在进行线上工作时,爱妻接到了通知,结果是及格了。报告指情况尚好,有待观察,目前不需要做任何治疗。这个消息肯定瞬间使我们松了一口气,感谢主对我们的怜悯。
但,这个过程最美的真的不是此刻的松下一口气,而是那份出人意外的平安,一直在我们感到担忧和害怕时覆盖我们,同时,这平安也分别在我们一家四人中运行,以致我们靠在一起时,平安是一双大大的手紧紧环抱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