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启动了引擎,驾驶前座的氛围就瞬间凝重,不管他们之前如何从容,只要两人扣上了安全带,准备开车了,他们就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其实他们都在努力避开矛盾,也不想莫名其妙就吵起来。但是,最后还是不受控地,就吵起来,每一次都是。可能最好的方式,就是沉默和憋住,不管怎样,车一启动,就把嘴闭上。
可是,太辛苦了,平时怎样吵都有个度,就不晓得为何在这样一个前座的小空间里,他们就失控了,彼此都如此倔强。
她想起其实结婚前他们本来就这样,任何事一争论起来,就说什么都不让步,最后不欢而散,后边谁也没有向谁道歉。
她为自己当初坚决与这样一个天天吵又从不相互道歉的男人结婚而诧然,当初究竟是基于什么她要如此顽固与这人结婚?当时身边的大多数人都反对,还力劝她慎思。
现在想起,她心里知道,就是被她倔强的性格所累,即使事到如今,她也坚决不为自己的选择后悔,哪怕婚姻并不快乐。
她猜想她的丈夫也一样吧,因为他们的性格如此相似,彼此吵得多凶,没有人道歉,却从未有谁说出离婚的话。
“你又来了,可以不要在我驾车的时候,给我意见吗?”丈夫冲口而出。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走这条路,前面会堵。”她感觉自己说话的语气是没有任何想吵的动机的,她尝试压制自己。
“我不需要你提示,又不是你驾车。”
“那好吧,如果不赶时间,随你走个十公里,我们才回家。”
“你什么意思。我知道赶时间,但你这样说,我们本来可以赶上,都拖慢了。”
“莫名其妙,你驾车的技术慢,关我啥事。”
“我驾车技术有问题吗?没轮到你批评!”
“我没有批评,我只是好意告诉你,以往的经验,这个时间走这条路会堵。是你发什么神经,要把话扯远。”
“我没扯,明明就是你在啰哩啰嗦。”
“好,那我闭嘴。”
他们彼此都不说话了,丈夫闷气地驾驶了一段路,车就慢行下来,几乎半停状态。车里酝酿着一种想下雨却总是憋着下不成的躁闷。
“你看你这乌鸦嘴,你厉害了,你看现在,堵成这个样子。”丈夫拍打了驾驶盘,气冲冲地说。
“我早说过啦,你要怪我就随便!反正男人都是那样,永远看不到自己问题,就去怪罪他人!”
“你厉害!当起专家来教训我们这些男人。”
“我凭什么教训你。你听吗?你听人家老婆的话,也从不听我一句。”
“我什么时候听人家老婆说?你又发什么神经!”
“是的,我疯了,人家老婆告诉你去哪里可以买这东西,我也是这样建议的,你就不听。结果人家说一句,你就高兴地驾车去买。”
“你吃醋了,我没有听人家老婆的意思。”
“我不介意人家老婆,我知道你这个丑貌,人家也不会看上。我是说你从不信任我,做你老婆有啥意义?”
“是啊,我丑,我驾车慢,我在你眼中就什么也不是!”
“我不说了,每次你听到的都是否定和批评,你就那样自私,从不关心我的感受。”
“你真好笑,你又何尝顾及我的感受?你说话像刀那样!”
“是吧,我是刀,被你磨得锐利的。”
“原来是我成就了你这把刀,那看来我还有作用。”
“是啊,你刀枪不入,我怎样锐利也奈你不何。”
“那以后你别搭我的车了,你下班后就搭个的就好。”
“我知道我当初就搭错车了,但既然我都上了这部车,我死都要死在这车上。”
“别说得那样悲情,你有选择。我不会让你死在这车上。”
“放心,如果是死,也归在我个人责任。”
“别这样了。我们最高兴就是每周日教会出来后一起驾车的时间。”
丈夫突然话锋一转,这个来得突然的转变,瞬间使她本来汹涌的波涛静止下来,俨然耶稣平静风浪的神迹。
“是的,我也喜欢崇拜后你驾车的样子,而且,那是一周里我们在车上聊得顺心的一次。”她的语气变得温柔,如同静止的海面。
“天天是星期天就好。”
“算吧,我也不奢望,婚姻本来就是这样。”
车流逐渐疏通了,他们很快回到家,一下车,他们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各自洗刷,然后入睡,睡的时候丈夫的头很自然靠在她的枕边,她清晰地听见他的呼吸。
她知道明天起来,上班的时候,他们在车上还是不自觉重演相同的一幕,除了星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