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你正是天地震动的时刻——08年汶川大地震那叫人想起就心痛的惨事,那断垣残墙、地壳坍陷、荒凉悲怆以及撕裂肺腑的哀哭,如今仍然历历在目。然而,就在这样一个余震不断的城市里,我们本来不相熟,却亟亟奔走灾区,一起抚慰废墟中受伤的灵魂,在忙乱中的一个空隙,我们坐下来,那个时候我开始认识你。
你是个回民,从我第一次见你那刻,我就猜想你不像汉族,但少数民族的信徒中甚少像你这样热心,而且精明强干,所以,我一直不敢问你。知道你曾经是个虔诚的穆斯林,如今却转身像保罗那样成为火热的基督徒,而且还是一位积极服事教会和灾区的全职同工,就令我震惊了。
那几天我们一起共事,每天忙碌服务灾民,在悲戚和哀恸中穿梭,本来所有的心思意念和情绪起伏都深深盘旋灾区,无暇去理会其他与灾区无关的事。但是,你的生命吸引我,让我不自觉地转移视线,或许也是出于恩典,不然终日沉潜凄凄灾区,也早晚把自己沉没。灾难往往叫人质疑上帝,可是,你在这个地方的出现却似乎在为上帝“解围”,上帝总奇妙地召集一些绚丽的人来抚慰苦难。
作为一位虔诚穆斯林且从小就熟读古兰经的你,如何像保罗那样翻转生命呢?就从你离乡背井入读大学说起吧。那时你戴着白帽子踏入这百万人口的城市,离开家乡的那刻,家人还叮嘱你谨慎饮食,时刻警醒辨别。于是,你每天戴着白帽子上学,谨守“拜功”(祷告),虽然你不懂古兰经的意义,但你能朗读,大部分同龄的穆斯林都未能及你。
在这样人人图谋将来大展宏图的大学年代,从来不会有人真心潜心学问,像你这样清教徒生活的人,简直奇景。当时连你的舍友都受不了你,天天到学生事务处去闹着要求调房。你竟然可以漠视一切,坚持每天的穆斯林生活。
没有朋友愿意靠近
直到有一天,你突然感到孤独了,因为再没有朋友愿意靠近你。以前在家乡的时候,你的成绩是全省第一,如今,你发现没有人在意优越成绩,他们追求的是成绩以外的快乐。讽刺地是,你越沉潜学习,就越深陷在孤独中,最后你的成绩只是平平达标,人却不快乐。
渐渐地,你懒得去“主麻”(星期五聚礼日),拜功也松懈了,诵读古兰经变得枯燥,大多时候都是草率几句。安拉似乎离你很远,其实你从来都没有想过寻求祂,过去你只是努力学习做好穆斯林,你以为祂在,你只是定睛检视自己是否足够洁净,你从来没有想过要求问祂,甚至亲近祂。什么时候开始你对安拉产生疑惑,你奋力抵抗这种大逆不道的思想,然而,你越用力,就越无力,最后一败涂地。
你陷入深深的忧郁,每天麻木地上课下课。有一个黄昏,下课以后,你机械式走去饭堂,茫然地叫了一些肉和菜,吃了什么你不知道,直到眼前有个同学开玩笑地走过来大声说:“你也吃大肉(猪肉)?”你才恍然大悟,惊醒过来,然后,你神色惶遽,丢下碗筷,逃回宿舍去。你蹲在床边,头紧紧贴在膝盖上,你不敢抬头,那时你恨不得自己魂消人间。从小迄今,你从未在饮食上触犯安拉,即使来到这连一间清真店都没有的大学,你也从未误食大肉。可是,那个黄昏,你严重犯错了。整个晚上你没有入睡,一直把头深深埋在膝盖,黑暗淹没了你。
第二天清早,你忽地生起念头,就赶紧净身,跪下来,举起双手诵读古兰经。这些日子来,诵读古兰经都是形式化的,但是,此时,你感到过去的虔诚又回来了,你用心诵读,那天你逃了一整天的课,严谨遵守拜功。你期望透过诵读,可以获得安拉的赦免。于是,那个晚上你很早就入睡了,诵读似乎让你感到一些释然。
可是,第二天起床,你的心仍然沉重。那个误食大肉的片段犹新脑海,那个不能原谅自己的声音萦回缠绵。为什么安拉没有将你的罪挪去?你的虔诚不能换来祂的赦免吗?接下来的日子,都在罪里度过。
你已经不记得这个日子有多长,大概在你失望和愤怒几乎要扔掉古兰经的时候,不晓得哪里来的同学,其实都是同班的,只是一直没有留意,那个同学竟然主动来靠近你,他见你忧心忡忡,就诚意邀请你参加他们的聚会。你答应了,星期天去了,你告诉我,那天是你黑暗日子以来第一次感到温暖的时刻。大家围着圈唱歌,而且每张脸都很欢欣,你感到被接纳,从未有的接纳。
那种一直笼罩你的孤独感也消散了,这个地方,你很喜欢。后来有人和你分享圣经,你竟然听得津津有味,而且也随着他们的邀请,你跟着祷告接受主了。但是,真正像保罗那样看见主,还是后来的事。
有声音从那光传下来
信主以后,你不敢告诉任何人。但是,你的内心知道自己正在经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省。有一个晚上,你从睡梦中惊醒,心里有一份感动在催逼你向神祷告。你跪下来,习惯性地举起双手,这个似曾相似的姿态不久前也在这个床边发生过。你呼叫神,心里期望能更贴近祂。
然后,朦胧中你看到一个身着白衣的人,只看到垂下来的白衣,看不到脸,但是白衣的上端闪烁大光,那光,很温柔。你听到声音从那光传下来,说:“我已挪去你的罪,你来亲近我。”这声音让你哭了,你哭了很久,然后,你开始赞美主。你知道那是耶稣。
在这本来凄凉的地方,可以聆听你的故事是一份恩典和安慰。我相信这份光能透过你照亮你的族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