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离开家乡多久,只要一踏出机场,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这里还是我的家。这些年来,尽管世界大幅度地转变,这里却一如既往,每天如是。
我常常想,当我长久在世界另一个角落生活的时候,我的家乡会有什么变化?但是,着实地踏在家乡路上的时候,我发现,那些山那些树那些人……似乎在我离开以后从未变过,还是那个样子。甚至,家乡的那间粉蓝色的教堂也一直保持原状,有时我真怀疑自己是否曾经离开过?
那屹立于密集新村的教堂,那不算太高的,逐渐脱漆的红色十字架,还有那绿色的地板,那个有点破旧的讲坛——当我站在同样一个讲坛上,分享身在世界另一个角落的宣教服事的时候,我突然有一种“穿越”的体验,彷佛十年前站在这里,与十年后的今天,并不存在相隔。
又重新乘搭这从未更新的巴士,沿着蜿蜒的高速公路前行,窗外的风景依旧。家乡的不变竟然给了我一份安全感,不管经历了多少风雨,回来了,就感到释然。
没有预料是这样的“效果”,还以为面对这样一动不动的老城镇,我会感到心酸,谁知刚好相反。许多回到原居地的宣教士都得面对重新适应自身文化的冲击;然而,再次看见这些山这些树这些人的时候,我却感到像被拥抱那样,我又回来了。
当然,回头再看看自己家乡那从未变动的教会,我多少还是感到哀矜。我用心在天父差派我的城市服事一班大学生,从四个人到三十人,到今天的百多人,从门徒小组到教会,这些都是天父的恩典建设。然而,我家乡的教会却十年如一日,十年前与十年后的人数依旧是十来人。
火热与惨淡的对比
我曾经到过最偏僻的山区,那里的教堂破陋,也没有传道人,但是信徒却火热,一班虔诚的妇女热爱事奉,每次聚在一起就爱唱诗,他们喜欢听我讲课,每次我都至少逗留一个星期,教导他们认识真理。他们的渴慕激励我。
后来,课程结束了,相隔两年后,我有机会再回去看他们,还是那班可爱的妇女,教堂依旧破陋,也还没有传道人,只是人数增长了。
他们不懂解经,但打开圣经就能说好一篇充满激情的农村式的道,十分本色;没有人教他们歌谱,可是很奇妙的,我随便拿来一本《赞美之泉》的歌集,他们打开就跟着谱来唱;没有人教他们琴,不晓得为何那个妇女就自己在走音的电子琴上弹奏起简单的旋律来,于是他们跟着琴就唱起这些流行风格的诗歌来,多么美丽的教会啊!
我突然羡慕他们,为何同样是破陋的教堂,同样没有牧者,我的家乡这里竟然一直惨淡——我没有看见虔诚的妇女,没有看见活泼的年轻人。坐在绿色地板的教堂,身边的一切都是熟悉的,只是他们都老了,像逐渐变老的华人新村一样——炎热的太阳烘焙一条寂寞的街道,听不到奔跑的脚步声。
难过教会不闻不问
我到外头宣教多年了,教会不闻不问,曾经我为此感到难过,然而,后来回来看看教会的时候,我又顿时放下了。像我们这样才十来人的教会,连唱诗都有气无力的,岂可期望他们火热追求?他们都是需要关心的一群,倘若还要求他们去关心那遥远又陌生的一群,就未免太苛刻了。
尽管如此,十多年来,我没有更换教会,或许曾经有一两间海外教会支持我们,但是,我看自己一直都是这十来人教会差派出来的宣教士;虽然他们没有差传部、没有宣教概念、没有为世界宣教祷告、甚至他们不知道我做什么。
每逢回来,聚集一起的时候,他们还在问:“为什么你不回来?”有一次更难堪,我才回来,教会就来电邀请我能否帮忙一个青少年团契?
确实,十多年前我是一个积极服事青少年团契的热心份子,但是,风尘仆仆回来了,我真的期望教会在意我,至少问问我这些年做了什么。可是啊可是,他们似乎看我从未离开过那般。尽管如此,我看自己就是在这间软弱教会成长出来的宣教士。
为何是如此讽刺—— 一间曾经是宣教士建立的教会软弱多年,然后竟然差派了宣教士?那也只能说明:神所拣选的是世上愚笨的、软弱的、卑贱的、被人轻视的、算不得什么的。看来,宣教,不一定是大型教会的、具备丰厚差传基金的、专职差传职事的、擅长宣教策略的……而是神的。